無名氏 Anonymous
情歌 Madrigal
我的愛人穿著打扮頗見其妙，
跟她的人相得益彰；
一年四季都有合適服裝可挑，
不論冬，春或夏天。
她沒有錯失一絲美麗，
如果衣服穿在她身上；
但當一切衣服都褪去，
她就是美自身的模樣。
My Love in her attire doth show her wit,
It doth so well become her;
For every season she hath dressings fit,
For Winter, Spring, and Summer.
No beauty she doth miss
When all her robes are on:
But Beauty’s self she is
When all her robes are gone.
四月在我情人的臉上
April is in my mistress’ face
四月在我情人臉上，
七月在她眼裡發光，
她的胸部藏著九月，
而她的心是冷冷十二月。
April is in my mistress’ face,
And July in her eyes hath place,
Within her bosom is September,
But in her heart a cold December.
她一絲不掛躺臥床上
She lay all naked in her bed
她一絲不掛躺臥床上，
而我就躺在她身旁；
圍繞著她的只有簾子，沒有面紗，
沒有遮蔽物，只有我。
她的頭慵懶地
垂倚著肩膀，
雙頰泛起紅暈，
兩眼滿是渴望。
She lay all naked in her bed,
And I myself lay by;
No veil but curtains about her spread,
No covering but I.
Her head upon her shoulder seeks
To hang in careless wise,
And full of blushes were her cheeks,
And of wishes were her eyes.
剛浮上臉龐的血色
好似帶來一個訊息，
告知在另一個地方
將有另一場遊戲。
她櫻桃般的唇濕潤又豐美，
數百萬朵吻鑲嵌其上，
成熟尚未採收地懸盪著，
樹枝因荷重而彎垂。
Her blood still fresh into her face,
As on a message came,
To say that in another place
It meant another game.
Her cherry lip moist, plump and fair,
Millions of kisses crown,
Which ripe and uncropt dangled there,
And weighed the branches down.
她那豐滿堅挺的乳房
讓我產生甜蜜的痛苦。
我抵死也不抗拒
這一類的幸福；
她的腿股和小腹，柔軟美麗，
在我眼前若隱若現：
美食當前，嚐之不得，
就是石頭也會發火。
Her breasts, that welled so plump and high
Bread pleasant pain in me.
For all the world I do defy
The like felicity;
Her thighs and belly, soft and fair,
To me were only shown:
To have seen such meat, and not to eat,
Would anger any stone.
她的兩膝向上微彎，
底下形成一個凹窩，
彷彿相處頗易，不用強迫
就會自動張開，
塞浦路斯女王就是這樣躺著
在她的閨房等候，
因為耽擱太久，小情郎沒有在
約定的時間出現。
Her knees lay upward gently bent,
And all lay hollow under,
As if on easy terms, they meant
To fall unforced asunder;
Just so the Cyprian Queen did lie,
Expecting in her bower,
When too long stay had kept the boy
Beyond his promised hour.
「傻小子，」她說，「為何遲遲
不領受這自動上門的快樂？
你怎樣都找不到
同樣的際遇吧？」
狂喜忘形，歡聲如雷，
我張開雙臂撲身擁抱，
但是，哎呀，那只是一場夢。
我躺著，她不在身旁。
“Dull clown,” quoth she, “Why dost delay
Such proffered bliss to take?
Canst thou find out no other way
Similitudes to make?”
Mad with delight I, thundering,
Throw my arms about her,
But pox upon’t ’twas but a dream.
And so I lay without her.
病源
Breeder
我想要親密地看你
不讓你知道我的眼裡只有你，
不要有因旁人存在而設的
不自覺的障礙。
我想要成為你的偷窺狂——
你每日秘密的持有者——
且希望這是你在我身上造成的
唯一的病。
I want to watch you intimately
without you knowing my eyes see only you,
without the unconscious barriers we build
in the presence of people.
I want to be your voyeur—
the holder of your daily secrets—
and hope that it is the only sickness
you breed in me.
無名氏不是一個人的名字，但他大概是古往今來最突出、最常出現的、壽命最長的一個作者。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地域，都有許多作者不明、創作年代不明的詩作。自然，它們的作者並非是姓「無」，名「名氏」的同一位。但一如世界各地許多佚名的詩作，它們質樸、鮮活地呈現了人類共同的情感︰愛的渴望，猜疑，嫉妒……，不因時空、語言的變遷而有所褪色。就此意義而言，無名氏其實是人類共同的名字。
此書選譯的無名氏作品〈西風〉，大約產生於十六世紀，是英國文學史上的名作。短短四行，生動地表現了一個倦遊在外的旅人，對家、對所愛的人的渴望。西風在英國出現時是春天，所以我們可以在前兩行詩中，嗅到他對春雨、對春天氣息的憧憬。而後面兩行更進一步地揭露出最令人心動的春色：兩個相愛的男女共處一床。基督啊，天啊，這是何等美妙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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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在我情人的臉上〉，簡潔地使用一年冷熱不一的四個月份，來刻劃一位外暖內冷的的酷情人：她的臉是和煦的四月，她的眼睛是燦爛的七月，她的胸部是豐滿的秋天九月，但她的心是十二月寒冬！英國十六世紀名作曲家摩利（Thomas Morley，1557-1602），曾於1594年將之譜成四聲部的情歌（Madrigal），至今仍廣為人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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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歌〉也是十六世紀無名氏的作品，但常被誤指為詩人唐恩（John Donne）之作（唐恩的確寫了題材相似的一首〈破曉〉，我們在這本書中也翻譯了）。此詩非常可愛，男的看到天亮，女的說不要動，不要起床，還沒破曉，是我的心破裂，因為你一起床，離我而去，我和你的溫存，我的喜悅，我的快感就會夭折了。《詩經》「齊風」裡有一首〈雞鳴〉，和這首英詩情境正好相反：女的聽到雞鳴，趕緊叫男的起床上朝，男的卻賴床推說不是雞叫，而是蒼蠅之聲（「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難道西方東方男女對情愛對床第的眷戀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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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歌〉（又名 “My Love in her attire”）最初出現在1602年出版的一本名叫《狂想詩》（A Poetical Rhapsody）的選集裡，想來是十七世紀初或十六世紀的作品。詩中的說話者說他的愛人很會打扮，很會穿衣服，但他覺得她最美的穿著是當她一絲不掛時。此詩曾被多位作曲家譜成曲，包括美國的 Frederic Ayres（1876-1926），英國的 William Walton（1902-1983），瑞士的 Jürg Wyttenbach（1935- )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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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絲不掛躺臥床上〉是十七世紀異色之作。全詩寫一個夢境：詩中人夢見一裸身而臥的女子向他召喚，要他共享魚水之歡；他狂喜忘形，撲身擁抱，驚醒，才知是一場春夢。整首詩花了五分之四的篇幅仔細描寫女子的身體（從眼，到唇，到臉頰，到肩膀，到乳房，到腿股和小腹，到膝蓋），讀者彷彿在詩人的導引之下瀏覽了人體之美。詩中敘述直接大膽，意象樸拙，用詞充滿情慾色彩，讀來令人臉紅心跳，又不禁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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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最後一首〈病源〉是一首刊佈於網路上的無名氏作品。就內容和形式看，顯然是較近代之作，說不定是從他國文字轉成英語者。愛情的併發症古來以相思、失眠、夢囈、嫉妒等為顯著，「偷窺」一症似乎晚近始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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